拓古传今 他让上千块碑刻重获新生

2022年06月19日 15:37:02 | 来源:引力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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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16日上午,苏州教育博物馆,面对两块由苏州中学校捐赠的论语碑,48岁的拓碑师张军不停忙碌着。

  清理石面,喷水上纸,鬃刷抚平,椎击贴合,拓包上墨,等待揭纸。拓碑流程看似简单,但每一个步骤都是对拓碑师基本功的考验。

  “七分上纸,三分上墨”。在所有步骤中,喷水上纸最难,它决定着一幅拓片的好坏。“不熟练的人怎么都上不平整。”张军说。而他,经过十年无数次的实践琢磨,方才领悟拓碑留帖的奥妙。

  从门外汉到熟手,十年拓印上千块碑刻

  常熟人张军有着多重身份,他既是业余摄影师,又是文物保护单位巡查员,还是民间文物保护志愿者,但最为人熟知的身份是拓碑师。

  “拓印是中国古老的传统手工技术,是用纸和墨等工具,将刻在器物上的文字或图案拓下来的一种方法,为中华文化遗产的传承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问及拓碑之路,张军告诉记者,他中专毕业学的是服装设计,1995年开始访古摄影。2012年开始,他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一起访古探幽找些乐趣。这一访,却访出了味道,访出了人生兴致。

  在访古中,张军看到了不少碑文石刻书文精美,而且内容丰富信息量大,很有文物价值。但由于年代久远,又历经风吹雨打,有些碑文已经模糊不清、风化不堪,数年后,或许会消失殆尽。若能原模原样地拓印下来,不仅能让人学习书法,还能将这段历史保存下来,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但光有想法不行,若没有精湛的技艺,一腔热情和抱负只能为零。于是,他开始拜师学艺。2013年,张军偶遇当时在常熟博物馆工作的陈颖,闲聊中说起自己对碑刻的热爱。陈颖被他的真诚感动,主动引荐他向常熟博物馆的拓碑名师王鸣军学艺。

  经过三年学习,张军的拓碑功夫突飞猛进,走上职业拓印生涯之路,并开始组建8人传拓团队,用这门古老的手艺,拓印下遍布江南山水的文化印记。于是,越来越多的文化遗迹被发现、被记录,苏州、太仓等地也经常有单位和个人,请张军与他的团队开展拓碑留帖。

  张军介绍,一方碑刻的诞生,需要具备撰文、书丹、篆额、镌刻四个要素,而碑刻和其承载的内容能够流传和发挥文化价值,最理想的状态是实物长期保持完整。但碑刻在自然力量、事件破坏、时间消磨的多重作用下,会慢慢地甚至是急速消失。在古代,既无照相机,又无复印机,于是,“传拓”就成了人们无奈而退而求其次的选择。这时,拓片便有了等同于碑刻的母本意义——纸寿千年。张军家里有一间房间,放着六七个大箱子和半室图书,这些都是他多年拓碑工作的成果。

  十年来,在江南水乡的脉脉河流中,在印应雷墓复原现场,在文庙碑刻修复工地,在虞山和苏州诸山的崖洞藤萝间,在古城的街巷老宅……哪里都能捕捉到张军背着帆布包、挂着相机的身影。十年间,张军几乎每天都在野外寻找碑刻、拓印碑刻。究竟拓了多少碑刻,张军自己都记不清,“大概有上千块了。”

  钟爱拓碑的“活辞书”,访古考证乐在其中

  在张军和他的团队拓印的上千块民间碑刻中,遍及古建、宗祠、庙宇、道观、老宅、山陵等各个地方,历史跨度从唐代到民国,仅墓志铭就有400多方,其中苏州200多方,常熟150多方。这些曾沉睡地下,或埋没乡间的历代文物,以特有的记录方式无声诉说着苏州历史。

  常熟是座千年古城,也是摩崖石刻的一个重要聚集地,虞山上承载着很多摩崖石刻。在张军眼中,虞山的寺庙、城墙、石屋、古墓葬、摩崖、涧溪、泉水都是常熟的文化精华,源远流长。为此,他踏遍虞山各处,攀危岩,下深涧,寻找散佚的石刻,填补历代的文献不足。张军说:“有时候经过数月的探索,终于发现一个摩崖上的字,那种感觉比中大奖还要兴奋,难以形容。”

  张军是一部碑刻的“活辞书”,只要你报出碑名,他就能断代,告诉撰文、书丹和镌刻者分别是谁,现存何处、保管状况。对于常熟及周边的碑刻,张军如数家珍。随着碑刻保护、传拓名声的扩大,朋友在老宅翻修、单位维修、新建工程等施工中,获知有碑、铭被发现的消息,都会通知张军前往。

  常熟碑刻博物馆碑廊立《赠文林郎翰林院编修古村瞿翁暨封太孺人秦氏合葬墓志铭》,2016年在藕渠拆迁工作现场,张军判定墓主为明代《永乐大典》总校官瞿景淳的父母,同时记得在另外一处有碑额,几经周折,让碑额和碑身合璧。在遗迹遗址的寻访中,他先后发现《致道观方碑》《法云居碑》《吴氏义庄告示牌》等……每发现一块碑刻,拓成一张拓片,就有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张军喜欢拓碑,更喜欢用文字时时记录他的访古过程。每当有摩崖、墓志新发现,他便与同道分享喜悦。对那些保护不善和肆意毁损的行为,也会耿直谴责、真诚呼吁。一篇《文庙同治年残碑考》的文章,是记述两块残碑合一的考证过程。张军查阅清代同治年间进士表和《常熟历代县令、知县名录》,对照言子专祠梁架上功德牌,通过方志记录的当时历史事件,与残碑记述相互引证,用敬畏和文字拼凑、复原了似缺还全的碑的全貌。

  野外拓碑不确定性多,很多时候需要跋山涉水、栉风沐雨,当然也会遇到“天气预报不准的时候”——大太阳把宣纸晒到撕不下来,突然一阵大风把宣纸吹破……2017年秋天,张军前往常熟虞山剑门拓印一块“烟岚高旷”石刻。爬上三米高的地方没多久,梯子就断了,张军摔伤了手,休养三个月才好转。伤好后,张军又跑出了门……

  考据考证是枯燥寂寞的,而张军乐在其中,他说这是一种幸福,是缘于热爱和钟情的幸福。他每次拓完碑回家记录存档时,都会仔细研究所拓碑刻的历史文化,如痴如醉、废寝忘食……“我很容易满足,今天拓到一块碑,就很充实,感觉时间没白过。”张军说。

  所做一切,让“传承”二字发扬光大

  “碑刻都是静止的,一加墨它又活过来了。”对于相伴十年沉默不语的朋友,张军这样风趣地形容。

  在日复一日的拓印中,张军坚持用清水敷生宣纸,尽量减少对碑文、碑身影响,从这些小细节上,可以看出一个传拓师的文保境界。他的拓片无论是摩崖、碑刻、墓志,字口清晰,炉火纯青的施墨技巧形成了独特的风格。以薄意呈现的拓片,没有常见的浓墨乌黑的沉重和压抑。石的肌理和质感完美保留,充满历史气息和自然美感。

  “文物包括金石碑刻,是人类共有的文明财富,并不是某人的个人私产和某个机构独占的财产。文物的收藏和保护,需要国家和民间两种途径互补。”这些年,张军代友人为博物馆碑刻馆捐赠、征集了不少碑刻。作为文保志愿者和拓碑师,他具有强烈的文保安全意识,对文物保护法律法规相当熟悉,恪守文物工作者的职业道德。他热爱常熟,深研常熟本地的文化古迹、史料文献、历史名人,对常熟乃至苏州的历史文化知识了如指掌。致力于常熟地区文物和史料挖掘和保护已有二十余年,并将所得资料无偿提供给相关文保部门。

  自1995年开始,张军开始摄影访古,保存了一大批珍贵的常熟旧影。他深入民间进行田野考察,出版《常熟古桥》《常熟摩崖石刻》《印泉遗风——李根源摩崖石刻艺术·苏州》,其中有一部分是新发现的古桥和摩崖,填补了历史记录的空白。与此同时,他还参与国保单位常熟文庙的古碑修复拓印上色,并参与出版《常熟儒学碑刻集》。参与《太仓碑刻集》拓印,为《南门坛上》《缘来常熟》多本宣传地方文化的书籍提供摄影作品。在多年常熟市文物普查中,张军和他的团队发现并保护古碑、古井数百处,捐赠给常熟博物馆和碑刻博物馆古碑几十方。

  “说实话,拓印古碑刻这门手艺挺冷门的,以前极少有人做。我之所以坚持到现在,一来特别痴迷这些文物,二来就想通过我的努力,让‘传承’二字得以发扬光大。”张军一直担心碑刻的命运,一直想为自己所藏找一处更为合适的保护、展示场所,让更多人看到历史给今人的留存。

  时间如流水。深喑“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的他,依然和他的伙伴们,徜徉流连于苏州山水间……

  (来源:引力播 编辑/沈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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