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离散,家庭分离......你想不到的故事,这里还有很多

2019年12月03日 08:55:11 | 来源:我苏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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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苏特报专稿 记者/金晶 顾倩颖 编辑/李瑶

  共享单车诞生的初衷,就是为了方便出行,解决最后一公里的难题。据介绍,从2017年开始,常州已经先后投放了近四万辆共享单车,包括少部分共享自行车和大部分共享助力车。可在常州地铁一号线开通后,越来越多的市民反映,常州市现行的共享单车政策解决了他们999米的难题,可想要走完最后一米,反而没那么容易。

  老下关回想起往事,少不得矗立着渡江胜利纪念碑的热河路。  青春的承接以热河之名完成汇聚。热河路的故事波澜壮阔,老南京说起这些故事,始终不动声色。 

  周要武讲故事的时候,会加上一句:“哈哈,好玩吧?”

  周要武今年69岁。退休前,他是南京市邮政局热河路支局的邮递员。

  他从1980年3月1号开始送信。在那之前,他从来没想过当一名邮差是怎样的体验;在那之后,生活向周要武打开了他从未设想过的另一面。

  01 眼泪,分离和团圆

  每天骑着自行车叮叮当当地穿过下关的大街小巷,周要武已经不仅仅是一个邮递员,他更像是一个看故事的人。

  1987年4月1日,一封从美国加州寄来的信递到了周要武手里。“南京下关小街张胖子茶馆,待转左奇、左文照”。朝着信上的地址,周要武就奔过去了,在小街找了好几圈,周要武根本没发现有什么张胖子茶馆。

  他又去问住在这里的老人,才得知,张胖子茶馆在解放后就没了,现在的地址上是家油条店。周要武犯了难。信在兜里放了好多天,直到打上退回批条。

  周要武估摸着这是封寻亲信——关系着一个家庭的团圆。他想了想,把批条唰唰撕掉:我来送。

  他去联系当地派出所,发现这两个人都去世了。周要武没有让这两封信被退回:他又托派出所查找这两个人的原住址,住在金陵乡13号。

  彼时的金陵乡现在早已改名叫大庙村。周要武又去找了金陵乡大庙派出所,摸到了13号,这里住着左家堂弟左晚成。周要武看到一大家子人在院子里坐着,他喊了一嗓子:“左凤英来信了!”

  隔了32年,周要武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一大家子人都沸腾了,手挽手跳了起来,甚至在院子里跑起来,一边跑一边喊:“姐姐姐夫终于找到了!”周要武也很开心,但他还是不解:“你们怎么这么开心?”

  左晚成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跟他说:“分开 39年了,我们找了15年了都没找到。今天终于找到了!”

  周要武也跟着一起掉眼泪。

  1988年,左凤英一家人从台湾回到南京,一家人团聚。他们特地接了周要武参加他们的团圆聚会,一见着他,他们就喊着:“恩人来了!恩人来了!”人群自动给周要武让开了一条道。

  后来,他们拍了一张合照,周要武站在最中间。

  那是左家人把他推过去的。


图为周要武和左家人的合影 

  80年代中期开始,周要武见证了海峡两岸40年坚冰的消融。成千上万的海外游子寄信寻亲,周要武如同针线,缝合了一个又一个家庭的团圆。寄来的寻亲信上,无一不是老地址、老牌号、老姓名。

  据不完全统计,他遇到过75个同名同姓的“张学义”,19个同音异形的“顾玉梅“顾玉妹”“顾玉美”;除了“张胖子茶馆”,他还遇到过“王氏货栈”“下关7区21保30甲”之类的。

  无一例外,没一个是能按地址找到的。

  还有名字、地址都不对的。周要武曾经接过一个信件,收信人是“王禾”,他按照收件地址去找,原来的棚户区已经变成了高楼;他又按照名字去找,公安局根本查不到这个人。

  什么办法都没了,周要武用了最笨的法子:逮着人就问。第16天,终于问到一个胡子拉碴头发雪白的老头,老头告诉他,王禾已经改名叫陈满,搬了新地址,他循着新地址找过去,陈满接到信件的时候,呆了半晌,然后不可置信地问:“我改名换姓40年了,你怎么找到我的?”接着喊着“恩人”就哭出了声。 


图为寄给陈满的信,陈满把信封留给周要武作纪念

  “有1%的希望就做100%的努力。”长期摸索中,周要武也建立了自己的工作查询系统:问临近的老人,工作笔记,居委会,档案馆,公安局,最绝的还是石佛寺:那里不仅有国家一级文物,还有看守所和公安局口卡信息科。

  周要武,硬生生从一个邮差跑成了看守所的常客。

  02 伤痛,血汗和消亡

  周要武特别能理解家庭不能团聚的痛苦。

  刚工作两三年的时候,周要武在送信的路上被钢管砸伤过。六米多长的大铁棍砸到背后,周要武当场手就失去了知觉。送到医院,医生说只能活几个月,他歇了3天又去上班了。

  “几十年下来还是好得很嘛。”他蛮得意。

  但这件事给他的体会是:“身体受伤这么痛苦,骨肉分离更痛苦啊。”但没过多久,周要武目睹了比骨肉分离更剧烈的痛苦。


图为周要武年轻时候

  那是1985年8月6日,周要武送信路过长征化工厂。路上人们慌慌张张,一看就出了事儿。仔细一问,原来是建筑工地上三层楼房高的砖墙倒塌,4个工人压在了下面。

  长征化工厂的大门是锁着的,看门的老头不肯放人进去,说领导不在不让进。

  周要武上前就说,“打仗的时候都是我们送信的进,你怎么不给我进?”看门的老头一想,把门拉开:“给你进,给你进!”

  周要武把车锁好邮件盖好,立马往里冲。倒塌的水泥下边,一个小伙子已经当场毙命,还有两个情况危重的,一个砸断了手臂,只连着皮,看得见白森森的骨头;另一个砸断了腿。

  40多度的天气,血一流尽,神仙也救不了了,他立马招呼外面拦车救人,自己钻进去把人抱出来,用竹排抬到车上送去医院。然后,他又骑着自行车去送信。

  当晚回家,他把衣服泡在水里,一屋子的血腥味儿。母亲从里屋出来,盯着他问了一句:“你杀人啦?”

  后来,当场存活的3个男孩全救回来了。

  几十年后,他路过水坊桥,一个小店店主喊住了他:“哎呀!你是当年救人的那个邮差!你到哪儿我都记得你!”
图为周要武收到的感谢信

  将近40年的时间,时代的巨变在邮件的演变里一览无余:邮递的黄金时代、两岸的“大三通”的实现带来的台湾信件的突增、电子邮件的兴起、邮递的衰落……

  我问周要武:“失落吗?”

  他声音突然就低下来:“好多老人看着就走了。”然后他又说了一个故事。

  有一次,他去下关新民路146号送报纸,如果要从正门送,他就得骑车爬个大坡;如果要省点力,他可以把报纸从订户的后门摔进院子,但报纸的整洁度就没法儿保证。

  他选择了爬坡从正门进,刚进院子,喊了一嗓子“送报纸!”一个老头突然冲出来:“你怎么送上来的?以前从来没有人送信来这里的!你这个人太好了!”

  老头一叫嚷,几十户居民全都涌了出来,非让他把名字写下来,要给邮局写感谢信。周要武哭笑不得,“这个老师傅怎么这么客气?

  回来一打听,他才知道,这个老头得了癌症,已经晚期了。

  没过多久,老头就走了。 

  还有一封从台湾来的信件,寄到大庙金陵村。由于解放后改址,收件地址上的门号已经不在了,周要武向老人一个个打听,最后终于找到了收件人。那是一位80多岁的老太太,两个儿子在台湾。信件送到后不久,一家人顺利团圆。周要武看着两个儿子齐齐给老太太跪下磕头。

  没几天,老太太就去世了。

  邮件送着送着,自己到底是看故事的人,还是故事里的人,周要武自己也分不清了。

  03 责任,遗憾和愧疚

  周要武工作以来,安全投递了一千多万封邮件,其中找不到收件人或地名不详的疑难件有三万封,来自港台和国际的有300多封,130多个分离了40年到65年的家庭,因为他的坚持得到了团聚。整个过程中,周要武做到了零失误,每封找不到收件人的邮件,他也一定要找到收件人的后代。

  但他自己呢?

  工作这么些年里,周要武总是不着家。有次,爱人生气得不得了,在他回家之前把门窗都锁上。他回来打不开门,就偷偷把铁门砸开一个窟窿钻进来。

  但愧疚是从心底里生长出来的:“我爱人太辛苦了。”过了会儿又叹了口气:“太辛苦了。”


  还有女儿。周末的时候,周要武经常把几岁的女儿往二八大杠上一放,爷俩儿就骑着自行车直奔公安局。到后来,公安局的工作人员跟他女儿都熟了,经常逗她女儿玩,他还为此特地写过感谢信。

  还有2个月,周要武退休就满10年了。没事的时候,他帮着社区做做义工,服务服务大众。

  只是有一件事雷打不动:每天中午11点,他要给在几公里之外工作的女儿送饭。“外面油水太重”,他担心对女儿身体不好。

  把过去丢下的,一点点地,补回来。  

  (文中部分收件人姓名为化名)

  (江苏广电总台“我苏特报”专稿。拒绝任何形式删改,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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