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着大大宽松的练功服，两只白色练功鞋上画着不同的动漫人物，眼前这个大眼睛的男孩是苏州昆剧院的青年演员殷立人。他爱说爱笑，摆起架势来也是毫不马虎。在苏州昆剧院副院长俞玖林眼中，殷立人是昆曲青年一辈中绝对的佼佼者，也是最用功、最有天赋的演员之一。
年仅25岁的他，15岁时便参演第四届昆曲艺术节，凭借《钟馗嫁妹》获得“优秀展演奖”。 17岁，他获江苏省“红梅杯”银奖;2017年，未满23岁的他还举办了个人昆曲专场演出。
殷立人(第一排中红色戏服)个人专场演出谢幕
最初对昆曲一无所知 “上天比较眷顾我”
“艺术真的很残忍。对学习昆曲的人而言，如果嗓音或是外形不合适，即使再努力，也很难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殷立人说，“大概是上天比较眷顾我。”
殷立人体型不算壮，但有着宽厚的肩膀，胳膊上有很明显的肌肉线条。“我本来就属于肩宽的类型，但肌肉是入行昆曲才练出来的。”他日常说话的声音不算浑厚，却足够磁性。其实，为了保护声带，这个年轻人从不吃辛辣和生冷的食物。即便这样，他还是患有咽喉炎。“戏曲这行的职业病。”他轻描淡写地说。
虽然是苏州人，殷立人并非生于昆曲世家。小学六年级，艺校昆曲班的老师来到学校挑选学生。殷立人所在的班级正在操场上体育课，老师从他身边经过时，一眼就挑中了蹦蹦跳跳的他，“是个好苗子。”
和许多小学生一样，六年级的殷立人对昆曲一无所知。家人得知他被艺校老师选中的消息后，决定让活泼好动的他学习昆曲。“小时候学习成绩也不太好，还很调皮，有点‘熊孩子’的意思。”殷立人撇撇嘴。
小学毕业后，12岁的殷立人走进了昆曲的大门。艺校时期，他每天进行着“反人类”的训练，疼到流泪是家常便饭。“老师生生把我的腿掰到头顶，或是两个老师分别把我的左右跨向外掰开，那种撕裂感真的难以描述。”
昆曲《钟馗嫁妹》中，当时年仅17岁的殷立人饰演的主角钟馗有一个“跳叉”动作，是昆曲的高难度动作之一。要求演员在桌上时做横叉，而从桌上跳到地上后，仍然保持横叉姿势。
《钟馗嫁妹》中殷立人的跳叉动作
练习时，由于腿部内侧和膝盖受力，受力部位都会淤青。“自己看到都觉得好可怕，腿上全部是青紫色。”殷立人说，由于固定位置受力，即使技术再高，腿部和膝盖仍然不可避免地产生淤青。“现在做这个动作也还是会淤青，不过习惯了。每次摔完，看一下膝盖觉得还好，揉一揉就走了。”他轻松地说。
除了练习形体动作，画脸谱也是极大的挑战。昆曲演员没有化妆师，演员需要对着镜子自行画脸谱。在艺校学习时，老师先为学生画好半张脸，学生则对着镜子在自己的脸上学习画另外半张脸。
“我是净角，就是画满全脸，还戴着大胡子的那种。”殷立人用最通俗易懂的话语解释着。生旦净末丑五个行当，净角有着最复杂的脸谱，几乎要用毛笔，把各色油彩涂满全脸，“刚开始学习的时候，画50分钟还画得歪歪扭扭。”
殷立人戴胡子进行排练
于是课余时间，他在家反复练习，整张脸画好后，全部卸妆，再继续画满全脸。油彩对皮肤伤害很大，经过反复化妆和卸妆，殷立人的脸上冒出一颗颗青春痘。
“老师一直教育我们，只有刻苦练习才是唯一的出路，在昆曲这条道路上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渐渐地，殷立人爱上了在舞台上表演的感觉，爱上了给自己画上不同风格的脸谱， “可以在舞台上扮演不同的角色，我觉得很新鲜。”
6年后，殷立人艺校毕业，和他一同进入艺校学习的9位男生，仅剩4位还在昆曲的道路上坚持着。
第一次专场演出紧张到忘词
2017年，苏州昆剧院挑选了4位最优秀的青年演员，为他们举办个人专场演出，殷立人是其中之一。那是他个人的第一场专场演出。
演出的第一场是昆曲《千里送京娘》，殷立人在剧中饰演主角赵匡胤。演出开始，殷立人绕场一周，在舞台中央站定。自报家门后，他忍不住瞄了一眼台下观众的入座情况。“我的第一次个人演出，入座率看起来还不错。”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内心窃喜，转念间就忘了自己的第一句台词。
《千里送京娘》
当时全场一片寂静，殷立人大脑却瞬间一片空白。又一次自报家门后，他凭借着对于台词的熟悉，将台词“顺”了出来。“有经验的观众一定能发现，这是绝对的演出事故。”殷立人说。
演出结束后，殷立人松了口气，“怎么会紧张呢， 幸好马上就想起来了。”听到台下的掌声，他觉得这些年吃的苦都值得了。
回到家，殷立人倒头大睡。“其实我业余时间也很少运动，因为每天练功、排练的运动量已经够大了。”他吐吐舌头，“最多就是遛遛狗。”
为老师配戏 龙套台词也会背几百遍
今年是殷立人在苏州昆剧院工作的第8个年头。这些年，他每天坚持8点15分到达昆剧院练功、吊嗓，之后进行日常的排练和自主练习。
“演员们平时一起练功、排练，看起来都一样努力。但是从殷立人的舞台表现来看，他除了基础打得好之外，业余时间也一定下了大工夫。”苏州昆剧院副院长俞玖林说。
在即将举行的中国苏州江南文化艺术•国际旅游节中，苏州昆剧院将展演青春版《牡丹亭》。作为优秀的青年演员，殷立人得以在全本青春版《牡丹亭》中饰演一个龙套角色。
在老一辈昆曲艺术家的演出中，殷立人出演的龙套角色，大多都没有台词。即使这样，殷立人也会把仅有的几个动作练上几百遍，形成肌肉记忆。“给老师配戏，比演自己的戏还紧张。绝对不能出岔子，辜负了老师。
《钟馗嫁妹》
在新版《白罗衫》中，他出演的角色有五句台词。除了把仅有的台词背几百遍，临上场前，他还要不停地念叨，让台词烂熟于心。“有台词的时候尤其紧张，即使再熟悉，心跳也特别快。”他笑嘻嘻地说，“所以我从来没出过差错。”
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不同，殷立人有着“弹性工作制”， 除了早上固定的练功和吊嗓时间外，其余时间可以自由支配。不过，由于演出大多安排在周末，他几乎享受不到完整的周末。殷立人笑着说，“幸好我的朋友们也基本是艺校时期的小伙伴，大家业余时间比较统一，可以一起聚会。”
作为昆曲传承的青年一辈，殷立人肩负着重任。对于年轻的昆曲演员而言，沉静、去浮躁之气是他们研习技艺的关键;不畏艰难是他们成就辉煌的必备品质;而一颗赤诚和热爱的心则是他们数十年如一日，坚持传承昆曲艺术的秘密武器。“每次演出结束，观众的掌声带给我的满足感让我更加热爱自己的工作。能为昆曲传承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是我最幸运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