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元龙:铸国防基石 做民族脊梁

2019年06月17日 06:06:39 | 来源:无锡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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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9年6月17日,星期一。对很多人来说,是个平凡的日子——新的一周开始了。

  但对85岁的倪元龙来说,每年的6月17日都是特殊日子。因为,1967年6月17日上午8时20分,我国第一颗氢弹爆炸试验成功。

  当年的那一声巨响,震惊了全世界!一时间,举国沸腾,举世震惊,各国争相报道、评论。作为中国首枚氢弹爆炸成功的直接参与者与现场目击者,更是爆炸关键装置的研制者与安装者之一,倪元龙是“两弹一星”元勋姚桐斌之外,获得“两弹一星”功勋成就奖的又一个无锡人。

  6月11日,在无锡倪氏宗亲联谊会常务副会长倪伟南陪同下,记者来到倪元龙位于苏州的家,见到了这位有着传奇经历却宁静淡泊的老科研工作者。尽管年事已高,但乐观豁达的老人,却在聊家常式的对话中,向家乡记者细聊当年“惊天动地”的那场经历,并诚挚为家乡无锡半导体产业的发展支招。

  一声巨响,震撼世界

  1967年6月17日,新疆罗布泊。

  当天清晨7时,天气晴好,仅靶场上空飘着一片白云,中国首颗氢弹爆炸试验场上一切准备就绪。

  一架轰-6甲型飞机静静地停在马兰机场停机坪上,机长、领航员和地面指挥员、调度人员做着起飞前的准备工作。场站站长和政委带领场站人员在机场周围担任警戒任务。

  起飞前,要完成折伞、伞弹安装等工作。操作人员顺利完成折伞任务后,将伞运到氢弹贮存间,进行伞弹安装。检查后运到停机坪进行挂弹。

  一切准备就绪,担任空投任务的空军机组,驾驶代号为726的轰-6甲型飞机从马兰机场按时起飞。

  此时,倪元龙与众多工作人员站在机场上,看着飞机越飞越远,心情既激动又紧张。为了这一刻,他与同伴已经过了无数次计算、测试,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关,眼下到了关键时分。

  “大约飞了半个小时后,突然,天空中有一道白光闪过,亮彻天宇!我当时戴着防护眼镜,依然被那道夺目的光亮刺得本能地闭上了眼。随后,脸上皮肤感觉一热,知道爆炸了。”时隔52年,倪元龙仍记得当年那一幕,连细节都那样清晰。

  “闪光过后,我睁开眼看了一下手表,以声波传来的时间估算爆点距离。足足18分钟后,才听到一声巨响。以此来测算,爆点距我们所在地约400公里。那么远的距离啊,仍能看到火球如太阳般在空中翻滚,半边天都被映红了!”

  声波刚过,冲击波旋即而至,倪元龙感到自己被一股力量推了一下,打了个趔趄,而在他所处机场附近的楼房,多扇玻璃被震碎,玻璃碎渣掉了一地。

  “从图片上,你根本想象不出氢弹的威力如此巨大!跟氢弹相比,原子弹就如同扔出去的手榴弹。”倪元龙诙谐地比喻。

  在现场直击中国首颗氢弹爆炸成功,倪元龙说,“那个高兴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因为,这震动全世界的惊天一响,有他参与研制的爆炸装置,有他参与亲手安装的爆炸引信。“中国首颗原子弹爆炸时我不在现场,过后去看了爆点,坑不大,地面的岩石被熔化成了黑色;氢弹的威力远远高于原子弹。”

  “有了‘两弹一星’,中国让外国欺辱的时代一去不返了。再敢犯我中华,他们得掂量掂量!”倪元龙说。

  大国重器,建功有我

  “我没做什么特殊贡献。”对倪元龙的采访,是一次“突袭”。这位低调的老人,前半生为了国防事业,与所有参与“两弹一星”的科研人员一样,过着隐姓埋名的日子;结束任务后,从没有居功自傲,多次婉拒媒体采访,低调处世认真做事。看着家乡人感到亲切,这才分享了他当年的故事。

  1935年2月,倪元龙出生于现无锡市滨湖区华庄街道嘉禾村倪嘉禾(俗称倪嘉科,相当于倪家湾、倪巷的名称),在家里排行老三,有两个姐姐。当时村里利用倪家旧祠堂办了一所小学,名叫嘉禾小学。倪元龙天资聪慧,“我当时成绩很好的。”他说自己并不是“死读书”的孩子,数学成绩特别好。小学毕业后,他考上了江南中学,“那所中学就在二院对面,离南禅寺不远”。因为成绩优秀,倪元龙被苏州高级中学录取,在这座省级重点高中里,他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得到嘉奖。

  “以他当时的成绩,考清华大学是没有问题的,但因为他的姐姐在南京,所以报考了南京工学院。”倪元龙的夫人冯莉秋告诉记者,倪元龙可谓时运不济:当时,南京工学院拟保送他赴苏联留学,可偏偏遇到中苏关系恶化,倪元龙与出国留学失之交臂。

  是金子总会发光。大学毕业后,倪元龙分配在华东电子管厂工作。28岁那年,正赶上国家在全国范围征调数理化成绩优异的人才,倪元龙进入征调视线。“当时组织上找我谈话,暗示将调任我到很远的地方去从事保密工作。”既然祖国有需要,那就必须得去!二话不说,倪元龙打起背包来到了青海金银滩。他的领导,就是大名鼎鼎的“两弹一星”元勋陈能宽。在金银滩的日子,陈能宽亲切地称倪元龙为“倪工”。

  青海金银滩,又名原子城。到了这个地方,倪元龙一呆就是十多年,完成氢弹爆炸试验到上海工作时,他已经45岁了。

  从金银滩、罗布泊到绵阳,直至上海,倪元龙始终抱着“祖国需要我到哪里,我就到哪里”的态度,把自己人生的黄金时代,无私奉献给了共和国的国防事业!“中国当时搞‘两弹一星’,真是一穷二白、白手起家。”倪元龙大学的专业是电真空专业,毕业后从事半导体工作,到了金银滩,又研究爆炸物理,“我们是搞实践物理的,与测量技术、控制技术有关联,全仗着数理化基础好,边学边干。”虽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理工男,但倪元龙告诉记者,自己兴趣很广,尤其喜爱文学,只是工作性质涉密,有着严格的保密纪律,不能随意落笔。

  在研究的过程中,时常遇到难题挑战:有时,往往刚刚上床,便接到科研任务,需要限时攻克难关。倪元龙清晰地记得,有一晚,他接到必须在两至三天内攻克一道难题的任务后难以入睡,在床上冥思苦想,凌晨两点突然茅塞顿开。找到解决方案的倪元龙这才安心入睡。

  刚到青海,生活条件十分艰苦,大伙住在帐篷里,“那时全国人民都在过苦日子,我们条件已经算好的了”,倪元龙忆起有一次与同事在塔顶值班,两个人吃了一听1公斤装的猪肉罐头,感到十分幸福。

  “在金银滩,无锡人有将近二、三十号人。”倪元龙说。无锡雄厚的制造业家底,为中国“两弹一星”研制提供了大批技术工人。因为乡音,他们在远离江南的西北大漠倍加亲密。带着这样的乐观精神,这批无锡人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与众多老一辈科学家一起,以让世界为之咂舌的速度,成功研制出氢弹,在国之重器中留下了无锡人的印迹。

  隐姓埋名,甘于平淡

  五角星、长城、和平穗、光芒,这些图案,组成了“两弹一星”功勋奖章的主体图案。记者在倪元龙家里,看到了这枚金色奖章。这是2017年在四川绵阳举办纪念中国首颗氢弹爆炸成功50周年时,颁给倪元龙的“两弹一星”功勋成就奖。该奖章主体图案与“两弹一星”元勋的奖章图案相同,但材质不同——元勋们的奖章是由纯金打造的。倪元龙用幽默的口吻说:“与那些大科学家相比,这枚奖章不值一提。”

  这样一位参与共和国“两弹一星”研制的科研工作者,在百度上输入“倪元龙”三字,得到的信息却寥寥无几。唯有从赵永良编制的《无锡名人辞典》中,以一栏5行字,对他作了简要介绍:“倪元龙,1935年生,上海微波技术研究所副研究员。无锡人,毕业于南京工学院电真空系,专长电真空及X射线技术、等离子诊断。”

  如此简单的履历背后,却藏着倪元龙“惊天动地”的过往。“他回上海工作后,因我家庭成分不好,连累了他;加之仍处于保密期,无法道出之前从事的工作,错过了职称评定。”冯莉秋不舍得丈夫,但倪元龙却很知足,“以前听说过长崎、广岛原子弹爆炸,后来大国重器从自己与老一辈科学家的手里弄出来了,中国再也不惧外敌侵犯了,很自豪!目前的生活跟普通百姓比,已经很好了。”

  与于敏、钱学森等“两弹一星”元勋几十年无法与家人联系相比,倪元龙觉得自己很幸运:每年有一个月的探亲假。但即便如此,因为任务紧,他很少回家,夫人冯莉秋是倪元龙外婆的邻居,两人打小就认识,“都是知根知底的,不用谈恋爱,就通通信吧。”青海金银滩,目前已是观光景区,但当年是绝密地带,家属即便探亲,只能到西宁,距基地数百公里之遥。冯莉秋记得,倪元龙转到四川绵阳工作后,她才前去探望,但只能局限在生活区。

  两地分居,借鸿雁传书,是“两弹一星”科研人员的特有浪漫。但倪元龙并不后悔,如果再让他选一次,他会依然毫不犹豫地参与氢弹研制工作,大国重器,建功必须有我。

  因为专业的原因,倪元龙对半导体产业发展十分关注。当他听说华虹集团在锡投资100亿美元,打造全国集成电路产业基地,目前华虹七厂12英寸生产线光刻机已经搬入,力争于9月竣工投产时,当即表示:这是建设自主可控生产体系之举,将摆脱关键核心技术被“卡脖子”的窘境。他说,华虹项目落户无锡很合适,无锡地处长三角中心位置,在经济、人才、资金等各方面受上海辐射,有集聚资源的优势,也有雄厚的半导体产业基础。但他同时指出,无锡在高新技术方面仍有提升空间,必须迎头赶上。

  敢于说真话,做事严谨是倪元龙这名科研工作者的底色。对于无锡倪氏宗亲会内刊的“锡”字,他提出书写不规范,叮嘱一定要改过来!其严谨可见一斑!

  52年前的6月17日,罗布泊一声巨响,凝聚着倪元龙等前辈的付出。当得知记者在五年前到过金银滩时,倪元龙双眼亮了起来:“你有没有看到几个碉堡,还有红砖房?”当记者告诉他厂房已成为原子城博物馆,还陈列了当年的手摇机床时,倪元龙笑出了声。

  是啊,怎能忘记!那里存留着倪元龙等前辈的黄金时代,也是共和国“两弹一星”研发的高光时刻。做隐姓埋名人,做惊天动地事,他们是无锡的骄傲,更是共和国的功臣!

  (来源/无锡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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