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人书事】汪政:先锋缺位的文学不正常

2017年09月13日 07:13:19 | 来源:凤凰出版传媒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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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政,男,1960年8月生,汉族,江苏海安人。著名文学评论家,江苏省作协副主席,中国小说学会副会长,江苏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著有《涌动的潮汐》《自我表达的激情》《我们如何抵达现场》等。

  汪政和妻子晓华可能属于中国读书最多的一类人。

  对于他俩来说,读书必须得杂,天上地下,五花八门,得明了书籍内外的所有故事和道理;得快,得在热气腾腾的新书中,读出热气腾腾的味道,谁让他俩做的是身处“文学现场”的工作呢。还得彻底,毕竟在翻完最后一页之前,谁也不敢确定作者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文学评论这件事儿,他俩已经从事了一辈子,在最“劳模”的那几年,夫妻俩差不多能一本不落地读完当年出版的所有的文学作品。

  不过,这种情况现在已经不可能出现了。评论家虽然还在努力工作,文学在中国却已经变了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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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江苏省作协其他同事的书房相比,汪政的书房完全不一样,尽管这里也是书籍满屋,却极少有他自己的作品。这里的书籍来自全国各地,有的作者名气很大,有的只是初出茅庐的新人。

  书房里的书都是汪政读过的,但这只是他读过的一小部分,最新的那部分。

  多年以来,文学评论家汪政时不时接到类似的请托: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作家拿着书找到他,请他给“评一评”。“我看书很快,别人送来的书一般都会看完,但最终评论的,只能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汪政为难地说,他已经算是高产的评论家了,但“分子”(所写评论)依然与“分母”(读过的书)不成比例。

  书太多,成名前的汪政显然不会想到自己多年后会遭遇这个“幸福的烦恼”。上个世纪60年代初,汪政生于江苏南通。对于少年汪政来说,书太少才是烦恼。

  跟同时代的读书人一样,汪政也曾经历过一段“隐秘的读书时光”,他翻烂了家中仅有的几本藏书,又惊喜地把它们跟同学手中的书交换……这段毫不功利的读书时光很快给汪政带来了“礼物”。在等待上山下乡的时候,高考恢复了。他考入了南通本地的师范学院。

  上个世纪80年代,压抑许久的中国人迫切地开始阅读、思考、表达,文学蓬勃发展,但相比起众多的写作者,评论者只占极少的部分。回首过去,汪政说,自己之所以走上文学评论的道路,受环境影响很深。

  “我们读大学时,老师的影响是一个因素,徐应佩、周溶泉、吴功正号称南通学界的三驾马车,影响了几代学生。氛围也很重要,上世纪80年代,文学也是全民的,像排球、围棋一样,农民也搞哥德巴赫猜想,我是学中文的,又不想成为作家,就想当批评家。再加上我们的工作单位,江苏省如皋师范学校,一个百年老校,风气好,自由而严谨,虽为中等师范却特别重学术。”汪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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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政十分推崇上个世纪80年代,这是一个文学占据主导的年代。他成长于此,但相比起作家能够一夜成名天下知,能够恣意表达,文学评论家的道路要琐碎且艰辛许多。

  “作家只需读很少的书,甚至有时不读书,也能写出一部文学作品。评论家完全不同。”汪政说,中国的文学评论是跟文学一起成长的,也经历过一次次变革。“光是学习日渐更新的研究方法,就要看大量书。”

  当时汪政和晓华,还都只是如皋师范的老师,闭塞的交通条件,让他们几乎没有机会拿到最新出版的书籍,但他们还是一步步从这个东部小城跨进了中国的文学圈子。

  这份工作甚至让他们获得了一个通过书籍看清世界的机会。

  “早年,陈建功写了一系列关于北京的小说。我们看后写了一篇评论,从过去和现在两个角度来看北京。我俩都还没去过北京,但这不妨碍我们看清这个城市。”汪政说,这篇评论让他成了陈建功的知音。

  评论家有时会成为作家的知音,但有时也会成为作家的敌人,更多时候,他们是冷静的旁观者、不偏不倚的裁判、有大局观的筛选者。

  汪政和晓华曾经在一次研讨会上梳理出江苏文学和文学评论清晰的发展脉络:“从储福金的“紫楼”读到《黑白》,从叶兆言的《枣树的故事》读到《没有玻璃的花房》,从毕飞宇的《孤岛》读到《平原》,把他们都读老了。他们当年也先锋,但后来都回到写实了。我们的理论批评也是如此。先锋是必要的,一是破除旧观念,二是实验新方法,任何时候都需要,但不能所有文学都先锋,那是不正常的,但像现在大家都不先锋也不正常,说明文学没有热情,没有冲动,缺乏牺牲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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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家在创作文学,学者在研究规律,评论家则在制定标准。”汪政说,对于文学本身来说,评论家极其重要。“可能大家一股脑全去写作了,但谁写的才是好的,才是符合文学规律的?”汪政说,“这就需要文学评论家来裁定,有标准,有规范,文学才能不断进步。”

  汪政是幸运的,他见证了中国文学在当代的每一次思潮,也见证了中国文学从社会主导地位上离开。而在他依然坚持评论的当下,中国文学又进入了新常态。

  “说中国文学已经衰败了,这其实不对,目前的状态,应该是文学的常态。”汪政说,哪怕是跟世界上其他国家比较,现在的中国文学依然是汹涌的,“没有哪个国家有这么多出版物,没有哪个国家有这么多文学从业者,也没有哪个国家像中国一样,谈起所谓的看书,更多指的是阅读文学书籍。”

  汪政也是高产的,在最能写的那几年里,他和妻子差不多阅读了当年所出版的所有小说。如今,他工作繁忙,却依然坚持阅读写作,最新的一本评论集,正在筹划中。

  “现在已经不可能读完所有书了,一是现在出版物太多,第二是网络文学的发展。”汪政说,他特别佩服网络文学的文学评论者们,“一本书动辄就是几百万字,看完一本书简直就是个体力活。”

  在汪政看来,现在还没有建立起与网络文学配套的文学标准,网络评论基本上是空白,这种状态要改变。”汪政说,有了批评,建立了标准,网络文学才会认识到自己的定为,才能得到真正发展。

  对话:文学评论是每个读者的权利

  读品:现在有个说法,在网络时代,传统文学难以与网络文学抗衡,对此你怎么看?

  汪政:文学的发展离不开媒介,没有书写工具时,文学是口头的,有了书写工具,就有了书面的文学,书面文学与口头文学的差别很大。印刷出现了,文学得到了进一步的解放。后来是现代报刊业、出版业的兴盛,文学的创作与传播方式又改变了。再后来,是广播、影视等传媒,现在到了信息时代,文学将会出现新一次革命,我们的传统纸媒文学要对这次革命高度重视,否则就会被淘汰。

  读品:你谈到了网络文学评论是空白?

  汪政:网络文学评论与传统文学评论不同,它特别需要加强对读者的研究,他们为何点击、为何欣赏?其次,要对成功、经典的网络文学文本进行叙述模式、语词风格、互动方式、技术手段等方面的细致剖析,国内学界有对网络文学总体的研究,但缺少真正的网络文学批评。最后要重视网络文学教育,如今小学生、初中生都有了移动终端,是潜在的网络文学阅读大军。在他们还未形成自己的审美标准和网络趣味前,如何培养和树立好的阅读标准和趣味就十分重要。

  读品:现在看文学评论似乎是两个极端,一方面专业的评论者越来越少,一方面人人都是评论者,对此你怎么看?

  汪政:现在的评论多样化了,也在被更多的群体、媒介、语言、行为所分担,传统领域里的评论家已经不多了,这是好事。我反对过分专业化的做法,专业会造成垄断,容易形成权利集中。文学评论,应该是任何一个文学读者的权利,而不是那些所谓评论家的特权。过分的专业化会导致腐败,批评也是如此。

  (来源:凤凰出版传媒集团;编辑:马腾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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