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中国书协主席孙晓云:在她背后,有一位超越时流的艺坛巨匠

2021年01月28日 14:14:17 | 来源:群学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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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金石书画大家朱复戡先生(1902-1989)

  在1月27日闭幕的中国书法家协会第八次全国大表大会上,孙晓云当选为新一届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孙晓云现任江苏省文联副主席、江苏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南京大学博士生导师。

  作为当代著名的书法家,孙晓云在书法创作、书法教育、和推动书法普及方面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她始终坚持立足经典,传承创新,形成了笔精墨妙、韵浓情真,灵动秀劲、自然天成的书风。而为许多人不知道的是,孙晓云在书法上取得的成就,很大程度上来自她的家庭,而这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她的外祖父一代金石书画巨匠朱复戡先生。

  △ 朱复戡为孙晓云所治印及孙晓云的按语

  01

  2002年,孙晓云写过一篇文章,坦陈她的学书心路,其中这样讲道:

  对书法的那种热爱,似乎就长在我的身上。这可能主要得益于家庭的熏染,还有自由严格的书法训练。小时候,我母亲从来不问我的功课,每天却要检查我的毛笔字。我看过她20岁时写在稿纸上的钢笔字,真是好。我父亲说,他当年就是为此看上了我母亲。

  我外公是古文字学家、金石书画家朱复戡,是浙江鄞县人,与我外婆是同乡。我外婆的外公叫张美翊,号让三、骞叟,是薛福成的幕僚,上海宁波旅沪同乡会会长,两任上海南洋公学校长,我前些年居然用我的字换到了他的两本手稿,其中大多是论碑帖和起草的章程,第一篇就是给弘一法师的信。同时,还得到了张美翊儿子民国钱币学家张迥伯的《钱币学》手稿(他当年在上海开明华银行),娟秀的小楷,一丝不苟,里面还不时地横写着英文。又觅得我外公32岁写的扇面,上面的字持重老到,金石味十足:因为落款是"秦戡"(我外公40岁前的用名),画贩不知是谁。

  就像习武之家,后代们都得会翻几个跟斗;梨园子弟,都会来几嗓子;我从小就学书法,看来也很自然。

  孙晓云说,她的成功,得益于一生的几件幸事,其中第一就是出身书香门第,有“童子功”做底子。

  不过要论成名之早,享誉之隆,孙晓云相比她的外祖父朱复戡先生,还是难望项背的。

  △ 晚年朱复戡先生

  02

  朱复戡这个名字,现在知道的人不多了,可是在20世纪上半叶,他是名动书坛的“大名头”,他的名气有多大呢?举两个例子。

  张大千一生眼高于顶,睥睨群雄,徐悲鸿称赞他“五百年来第一人”,可是张大千在四十多岁的壮盛之年,为朱复戡写润例,曾经写下这样的评价:

大千漫游南北,数十年来,所见近代名家书画篆刻,能超越时流,直入周秦两汉晋唐,熔合百家。卓然开一代宗风者,唯朱君一人而已。

  张大千说这话是在1946年,为同辈的书画篆刻做推荐,或许可说难免溢美,到了50年代初,“谦虚谨慎”一时成风,而马公愚先生却从不掩饰他对朱复戡的推许:

  他渊博多才,工诗文,精金石,擅书画,精研六书,博览群籍,融会贯通,识力兼臻。凡有所作,无不古浑秀穆,度越前人,别开蹊径,而自成宗派,实千年来一人而已。

  到了70年代初,国家板荡,文化之劫,百倍秦火,据说周恩来总理曾说过这样的话:现在能辩识古文字的还有两三个活着的,其中一个在山东。

  指的就是当时流寓泰安的朱复戡。

  晚年朱复戡还居上海,1989年临终前夕,市委书记朱镕基特别指示说,这个朱复戡先生是国宝级的,一定要尽全力抢救。

  △ 晚年朱复戡先生(左)与刘海粟

  03

  朱家是名门望族,据说家里曾藏有一副对联:昔日圣贤一脉前朝天子同宗

  前一句是说他们是儒宗朱熹的后代,后一句是说朱家又是明朝皇族族裔。朱复戡的爷爷朱孝弘是南洋巨商,父亲朱君随是民国商业、报业闻人,不过论名气,恐怕都比上孙子、儿子朱复戡。

  朱复戡早岁暴得大名,声震东南,红透半个上海滩。红到什么程度呢?

  再举几个例子。

  1909年初,农历还在戊申腊月。沪上耆宿吴昌硕在南京路抛球场附近的怡春堂笺扇庄(当时上海最大的裱画店)看到一幅对联,字是写在八尺珊瑚洒金笺上的,集石鼓文十个大字:

  渔渊散鱼恋载道驾鹿车

  要知道,吴昌硕是民初巨擘,他的石鼓文是被推许为海内第一的。而当他得知这幅字盈一尺的佳构是出自一位不到七岁的稚子之手时,一时称奇,许为“神童”。

  这幅字的作者,就是朱复戡。那一年,他不到10岁,而吴昌硕已经年逾花甲,这是一百多年前中国书坛翰墨因缘的一段佳话。

  70多年后,80多岁的朱复戡撰文回忆与吴昌硕的初次见面,温情依旧:他(吴昌硕)见了(对联)后摸了摸我的头顶,把我夸奖了一番。

  从那以后,朱复戡一夜成名。

  1913年,11岁的朱复戡为宁波阿育王寺题写“大雄宝殿”匾额,横匾后毁于十年浩劫。1986年,阿育王寺方丈通一法师得知当年书匾的神童尚在人间,专程邀请

  八旬老人旧地重游,再赐墨宝。

  1917年夏天, “大世界”游乐场开幕,为了招徕顾客,老板黄楚九特别邀请早已驰誉海上的“神童”朱复戡公开登台亮相,对客挥毫。那时,朱复戡还不满16岁,白嫩瘦小,还需站在太师椅上才能在画案上泼洒。

  连续三天的表演,让朱复戡在上海滩红的发紫,成为街谈巷议的焦点人物,也让他感到自己的局限与不足。“神童”二字,固然是他发奋用功的动力,但在历史上,“伤仲永”的悲剧一再重演,“神童”二字又何尝不是羁绊人前行的锁链?从那以后,朱复戡抛弃那枚用了将近十年的“七龄神童”的印章,另刻“鄞朱方玺”,以示“而今迈步从头越”,终成一代大家。

  △ 朱复戡治印:鄞朱方玺

  04

  如果以1949年为界,朱复戡先生一度经历巨大的人生落差。

  在二三十年代的沪上,朱复戡是眼空四海、风流倜傥的翩翩公子:

  1920年,未满18岁的朱复戡就进入由虞洽卿、闻兰亭等人合股创办的中国首家证券交易所——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担任场务科长。此后又应银行家张迥伯(张

  迥伯也是朱复戡太太的舅舅)之邀又进了中国人自办的第一家银行——通商银行南市分行工作。由于长期在金融业就职,朱复戡收入丰厚,堪称上海滩“潮男”。此后,他受刘海粟邀请担任上海美专教授,随身两样至宝引无数人称羡:赤兔马,亮银枪。

  所谓“赤兔马”,是一辆红色八缸流线型“斯蒂派克”轿车,据说蒋介石就是借用这辆车迎娶的宋美龄;而“亮银枪”则是德国制造皇室专用白银装饰勃朗宁手枪,为法租界大律师费席珍所赠。

  加之金石书画诸艺冠绝海内,朱复戡的风头,堪称一时无两。

  △ 青年朱复戡

  己丑之年,天地玄黄,昔日的沪上佳公子忽然沦为无业无职的“社会闲杂人员”矣,年近半半的朱复戡,欲在上海谋一立足之地而不可得。所幸,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朱复戡得以借调济南设计山东省工业展览馆。在那里,他遇到了时任山东省委书记的同道知音舒同,正是在舒同的妥善安排下,朱复戡得以在波诡云谲的几十年里,远离上海这个是非地,在齐鲁大地相对安然度过。

  △ 朱复戡画作

  △ 朱复戡书法

  80年代以后,朱复戡还居上海,晚景安详,金石书画艺术渐臻炉火纯青。又曾致力于商周青铜文化研究,享誉海内外。

  △ 苏州凤凰山朱复戡先生之墓

  关于朱复戡先生的艺术成就,自有方家评点,历史是公正的标尺,毋庸外行置喙。在我看来,朱先生5岁习字,90岁去世,艺术生命之所以能持续将近一个世纪,最主要的,恐怕还是在于他心态的平和与淡定,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个人如何浮沉,他始终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艺术家的成就、声名,会随着时代起伏变化,但是这种精神底蕴,如同一种人生的根器,或许是艺术家最可宝贵的东西。

  △ 朱复戡书法作品

  △ 罗振玉、吴昌硕题签朱复戡印集

  △ 朱复戡印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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