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7月,我、几位朋友和妈妈前往贵州,参与由桂馨基金会与当地志愿者牵头的支教活动。
“大坪小学”,这个名字起初让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联想到大屏幕。我们几个少年在飞机上浮想联翩,痴想着舒适的房间、美味的当地食物以及流畅的网速。
车轮急转,与地摩擦,咝咝作响,掀起一阵灰尘;车窗之外,山路崎岖,道路一侧,绿树层叠,山峦林立(我尤其喜爱贵州的山,虽说不极高大,但隆隆崛立于蔚蓝的天空下,圆滚滚的山们披着翠绿森林衣,头顶飘渺云雾帽,山顶平平,如一座座可爱的石凳,惹人爱怜),另一侧,则坐着苍黄的土山,山势险峻,适逢多雨,常有碎石满地,偶见树干横卧。
半小时的车程,颠簸不已,那遥遥的大坪小学,终于得见!校门很小,灰色的铁门上正中挂有两面锦旗,大约写着桂馨基金会与大坪小学夏令营云云。下了车,顿觉热浪袭人,正值中午,日光燥人。志愿者队长华哥大概是刚给孩子们上过课,过了阵,才匆匆跑来迎接了我们。他真诚能干,寒暄几句后,带我们参观校园。
校园共有两栋楼、一个操场,小巧玲珑。夏令营共三个班,分别是一、二年级,三、四年级,五、六年级。我和同伴金子曦在教室门边张望,咦!还真有大屏幕!华哥笑着解释:省里有政策,给学校最完备的硬件设施,但其他的细节末枝,就将就着过。瞧:孩子们沉浸在生动的课堂中,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几位小男生瞥见我们两位不速之客,机灵的大眼睛对我们眨一眨,伏在同伴的耳边低语,嘴角浅笑,弯成了小月牙儿。我和金对视一笑,默默走开。
之后我们参观了位于三楼的图书室,刚进门,我们便被摆满两面墙的书架吸引,凑近瞧瞧,哇噻!这里的书不仅数量庞大,本本都是世界童书中的精品:《猜猜我有多爱你》、《小房子》、国际大奖儿童小说系列……甚至,当我走向高年级读物栏,竟发现自己还未读过、读完或读懂的经典作品——《红与黑》、《傲慢与偏见》、《罪与罚》……我不禁既为孩子们的幸运感到安心,又暗暗下定自己放下手机去读书的决心。
华哥热心地早早为我们收拾出两个房间,据说是教师宿舍最好的两间!我和金走进我们的房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小床,木板已腐蚀发黑,床垫呈灰黄色,四角破烂;两三把小椅和一张小桌,污痕点点;水泥地板上满是灰尘不说,还多了几具虫尸、几张蛛网,令一向自诩胆大的我也倒抽冷气。华哥走后,妈妈走过来看看我俩,半带可怜、半带安慰地道:“你们俩得知道,这已经是大坪小学不错的房间啦!来,我们一起清扫一下,能住就行!”我看向金,他无奈一笑,我知道,他也一定在想:是呀,能住就行!
吃午饭啦!校园变得热闹而温馨,有孩子自然热烈而喧闹,有着华哥等哥哥姐姐的悉心照料,难怪空气里弥漫着欢乐而温馨的气氛!听华哥讲,在他们来之前,孩子们中午都是饿一顿的,下午上课个个趴在课桌上,精神不振、怏怏不乐的样子。华哥等人一问,大吃一惊。从此,孩子们中午便能吃上每人小半碗南瓜粥了。
大锅沉沉,我和金把锅拎至厨房的桌上,退到一旁,静静看着孩子们排队取粥喝。孩子们一窝蜂扑来,一位胖老师,拼命想板起脸,“勒令”孩子们不要急,不要挤,好好排队等候,却忍不住那怜爱的温柔表情。阳光静静淌在水泥地上,照出孩子们接过碗(一次性纸杯)后狼吞虎咽的影子。等孩子们心满意足去玩了,我们和志愿者们才喝起粥,我捧起碗,轻轻啜了一口这珍贵的午餐,嗯——味道清淡,没有太多甜味儿,却和这儿的孩子一样,简单朴实。中午,我清晰地听到,整栋教学楼、乃至整所小学都回荡着一首歌——《丑八怪》。我哼唱起来,心中诧异,但从孩子的角度一想,就懂了大半:大约是他们觉着这歌名好玩吧。我略带戏谑,转念又想:如果薛之谦知道自己的歌在僻远的山区小学单曲循环,会是什么表情?我噗哧笑了。
下午,我们三人正式和孩子们见面。志愿者们邀请我和金上台做自我介绍,我有点紧张,较活络的金先开口:“小朋友们好!我姓金,金子的金。”话还未毕,只听台下“金哥哥!金哥哥!”孩子们已经带笑高声叫了起来。我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眼睛直视讲台下的孩子们:“大家下午好!我叫陈迪轩,你们就叫我陈哥哥吧!”他们快活地又叫。妈妈作为资深小学教师,首先给孩子们上一节图画书课。《小房子》清新明丽的画风立刻吸引了孩子们的眼球,妈妈循循善诱,声情并茂,很快与孩子打成一片。孩子们学得很认真,甚至放弃了下课。课末,妈妈满意地让孩子们为自己精彩的表现鼓掌,孩子们笑得很灿烂,一如窗外阳光。
妈妈“下岗”后,我请缨上阵,打开音乐软件,放了一首《丑八怪》,孩子们一听伴奏,浑身兴奋,放声歌唱,动情、动听。一曲歌毕,我衷心地为他们鼓掌。我就势问他们:“大家知道这首歌是谁唱的吗?”“当然知道啊,薛之谦。”“那你们喜欢他的歌不?”我心想,上钩了。不料,“不喜欢!”他们异口同声地答道。我尬笑,心说:这也太不按常理出牌了!
我于是教了他们几句《同桌的你》,发现他们不太喜欢,便适时地退下,把《丑八怪》再次放出,我领唱,他们跟。一曲毕,我感觉孩子们和我的心灵已是紧紧相连了。
接下来,金哥哥教孩子们转了笔,孩子们感到很开心,很新奇。
这个难忘的下午,还没有结束。
我和金主动请求送孩子们回家时,志愿者们显得很惊讶,其中一个走过全程的哥哥悄悄对我们说:“小伙子,这山路可危险啦,又累,又晒,中间一段斜坡,没有手扶之处,接近垂直,上次你们华哥差点跌死……”“没那么夸张,”华哥走来,“真想走的话,正好一个摄像姐姐也想拍孩子回家,我们和你们同道。”“好!”
路上,没有树荫遮挡,温度虽不如南京高,太阳却无情地用光线鞭挞着我们裸露在外的皮肤,辣辣的。起初走在公路上,一身轻松,一会儿找可爱的孩子聊聊天,一会儿驻足,欣赏难得一遇的风景。这里风景独好:山峦连绵不断,像不翻腾的波浪,汇聚成无垠的海。远眺大坪,那所不起眼的白色小学在日光下涂上了金色,分外美好。
没多久,公路尽,山路始。我奋力走着,却发觉那些孩子们如履平地,比走公路还带劲,还快!我长叹一声:习惯的力量真可怕!前些天有雨,砂石混土,有点滑。我好几次差点滑倒,一眼都不敢看那身旁的深渊。我看着前边那些小学生,跳舞一般轻盈地快步走着,心中不禁升腾起一股心疼。
返程时,我见摄像姐姐提着相机显得吃力,便提了过来。相机很大,装置精密,我小心翼翼提着,右手累了换左手,这么轮流换了近十次,脚发麻,衣被汗浸透,手臂也摇摇欲坠。到公路段,那同样的风景,此时在我眼里只是一种困扰。我心说:要么让华哥或者金帮我提一下?不行!做好事要到底,而且,你还没有尽力!
夕阳西下,我的精神拖着肉体,走一步,再走一步,回到了房间。那坚硬的木板床,此时在我看来与柔软的大床无异。我小跑过去,躺下去……我感到,体力在恢复,那种因虚脱而产生的无力与恶心逐渐消退。
我感到战胜了自我,感到了挑战极限的乐趣。但另一方面,我也为我的过度自尊付出了代价。
第二天,我配合老师们与孩子们度过了完美的一天,不舍的告别后,下了山。这一趟,我身心俱疲,但感到体内的“精神”在生长,那是一种何等愉悦的感受呀!所以,我要感谢桂馨,感谢华哥团队,特别得感谢那些可爱的、教会我的比我教会他们更多的亲爱的孩子们!(文/陈迪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