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建,1953年生于江苏南京。1980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留校任教、为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2014年2月10日2时23分逝于北京。
有智有趣朱新建
不少上点年纪的文艺家,喜欢从纯个人角度串讲他感兴趣那一领域的历史。比如阿城的《闲话闲说》,串讲了一部中国俗文学史;陈丹青正通过梳理西方绘画史的一些“局部”,串讲西方美术史。朱新建的遗作《打回原形》则串讲了一遍中国文人画历史。
朱新建串讲的文人画历史,有两条主干,一是宋为顶峰;二是本真为上、生命力为上、天性为上。
说说“本真”。“真”到底说的什么,一万个人有一万个理解。当下来说“真”,情况要更有趣些——科技进步导致一种错觉,仿佛很容易发掘“真相”,比如“人肉搜索”。可是,这就意味着真相易得么?老话说,“天线很多,图像不清”,有时“知”得越多,往往越被淹没在里头,反而与“智”愈行愈远。朱新建讲“真”讲得别具一格,一个真实的人,真实面对自己时,是个怎样的状态?
从对生命力、天性等要素的不断强调,不难看出朱新建大致是艺术本体论的艺术观。对中国文人向来爱讲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他不太以为然,相反他赞同“诗不落禅语”。他觉得太多文人、官员参与绘画这一游戏后,把本体绘画“掐死了”。比如他说金农,画得很文气,文化内涵深,但对绘画本体的破坏也是非常厉害。而朱新建认为宋王朝画院之好,就好在那时候的画作还可以看到比较完整的本体绘画的影子。
就好比老说诗是语言的艺术,但在多数人的认识里,还是要反映个什么,很难回到语言的疏密、节奏这类语言本身来讨论。绘画也是如此,都说中国画是线条、水墨的艺术,可真要回归到线条的力道、水墨的比例这类问题,在很多人那里没了“反映”,不“画中有诗”,一句话,没个抓挠,就真无法接受。从这一角度讲,朱新建串讲的这套中国文人画史,也可以说是侧重于本体绘画的一部历史。
朱新建亲历中国艺术品市场瞬间爆棚的整个过程。他的同辈艺术家们,不少人在这一过程中迷失。《打回原形》里不少片言只语,能看出他对这一问题的思考。显而易见,他对艺术与市场、功名利禄之间的关系,一直保持一个智者应有的清醒。面对利益引发的巨变,随时需要“降伏其心”,但是愣压没用,摁了葫芦起了瓢,愈抑愈盛。智者的态度是以心智扫荡之,转识为智,化敌为友。
我还有个不时冒出的读后感——爱好文艺的人,尤其应读读这本书,它可能会引导你,通过文艺,更加坚定一种高质量的人生追求。“人类这个欲望究竟靠什么能够遏制住?这个很困难。所以我开玩笑说,艺术、审美这种败家子的玩意儿,生产出的很多‘废料’,从物质上说,它是没有用的东西,但这个没有用的东西可能恰恰会有很大的用处,它让你取得另外一种快乐,不耗能的,不消耗物质的一种快乐。这种快乐深度很深。”真是这样,人生之枯燥乏味与无趣,会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加凸显,每个人都不妨提早为自己预备点抵御这份枯燥乏味与无趣的武器,对很多人而言,艺术是选择之一。
朱新建文风极活泼,像在咖啡馆偶遇个风趣老男人,随便聊聊就浑身舒泰。比如他讲民国几大家画风:“有这么几个人,一个是穿着长袍马褂的糟老头子,可一上了篮球场,生命力一点不比乔丹差,这人就是齐白石。第二个西装革履一副洋场恶少派头,可一开口朴素得像个老农,这就是林风眠。还有一个光着膀子蒋门神似的,再一交谈才发觉对方学贯古今,那就是关良了”……这类朱式特有议事法,俯拾即是,生动极了。